生活中我們最得意的一項開支是買書。

　　到書店里，先翻看放在柜臺上的書，然后再由較遠(yuǎn)處用足尖站著，歪著頭看緊緊擠著放在書架上的書的名稱，翻閱，再翻閱，商議……最后拿著仔細(xì)包好的、很重的一包書回到家里。這該是多么愉快的事呀！我們的書架子(它放在屋角，在卓婭的床頭處)擺上一本新書的那一天，在我們家里就算是節(jié)日，我們一次又一次地談?wù)撔沦I來的書。新書我們輪流著讀，有時候在星期日下午朗讀。

　　我們共同讀過的書中，有一本書名叫《國內(nèi)戰(zhàn)爭中的女性》，這是本人物傳略匯編。我記得，我正坐著織補(bǔ)襪子，舒拉畫畫，卓婭打開了書準(zhǔn)備讀。舒拉忽然說：

　　“你最好別從頭接著念?！?/p>

　　“那怎么念呀？”卓婭覺得很奇怪。

　　“你這樣：把書隨便打開，翻到什么就從那里開始。”

　　我不知道為什么他想要這樣做，但是我們就這樣決定了。打開了的恰好是《丹娘·索羅瑪哈傳略》。

　　我還記得，那是由3個筆記本子里摘來的一些片斷：最先是農(nóng)村女教員丹娘·索羅瑪哈的哥哥敘述她，以后是一個男學(xué)生敘述她，最后是她的小妹妹敘述她。

　　哥哥敘述的是丹娘的童年，講她是怎樣長大的，怎樣學(xué)習(xí)和怎樣愛好讀書。這里有這么一段，讀到這一段時卓婭停了一會兒，并且望了望我：這是關(guān)于丹娘朗讀《牛虻》的那一段。丹娘在深夜里讀完了那本書，就對哥哥說：“你以為我不知道我為什么生活著嗎？我覺著為了人們能過更好的生活，我可以讓我的血一滴一滴完全流出去?！?/p>

　　中學(xué)畢業(yè)之后，丹娘在一個庫班的村落里任教員。在革命開始之前，她參加了布爾什維克的地下組織。在內(nèi)戰(zhàn)時期她參加了赤衛(wèi)軍的隊伍。

　　1918年11月白軍竄入柯茲敏斯克村，丹娘正倒在這村里害傷寒病。他們把害病的丹娘投入監(jiān)獄，用酷刑拷問她，希望供出她的同志來。

　　格里沙·波羅文柯寫的是關(guān)于他和其他曾在丹娘那里讀書的學(xué)生怎樣跑到監(jiān)獄，他們希望看見自己的女教員，幫助幫助她。他們看見丹娘被打得遍體鱗傷，周身是血，又被拖到院子里，安置在靠墻的地方。使這男孩子驚訝的是她的鎮(zhèn)靜的臉：在那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求饒，并且沒有由于剛受了酷刑而感到疼痛的表情。她的眼睛睜得很大，仔細(xì)地看著聚集靠攏來的人群。

　　忽然，她舉起一只手大聲而清楚地說道：

　　“你們可以盡興地打我，你們可以打死我，可是蘇維埃并沒死，蘇維埃還活著哪！他們一定回來！”

　　警察巡官用槍通條打了丹娘一下子，就把她的肩膀打破了，喝醉了的哥薩克們擁上來就踢她和用槍把子打她。劊子手巡官對她喊叫說：“我會叫你求饒的！”丹娘擦著臉上流著的血回答說：“你不要等，什么我也不會向你們請求?！?/p>

　　卓婭繼續(xù)讀：以后是講白黨怎樣天天用酷刑拷打丹娘。白匪們因為丹娘沒喊叫，沒求饒，而勇敢地瞪著劊子手們，所以就對她這樣報復(fù)……

　　卓婭放下書走到窗前很久很久地沒有回頭。她不常哭，她不喜歡人們看見她的眼淚。

　　舒拉早已放下了畫冊和顏料，這時他就拿起書來開始繼續(xù)讀。拉亞·索羅瑪哈敘述了姐姐的死：

　　“關(guān)于她臨死的情形我知道這些事：

　　11月7日黎明，哥薩克們涌進(jìn)了監(jiān)獄。

　　他們用槍托往外驅(qū)逐獄里的人們。丹娘在門口轉(zhuǎn)回身來向著留在監(jiān)獄里的人們說：

　　‘永別了，同志們！’她的響亮的鎮(zhèn)靜的聲音，傳遍了房間?！@血不會白白地流在墻上！蘇維埃快來到了！’

　　在嚴(yán)寒的早晨，白匪們在牧場后面砍死了18個同志。丹娘是最后一個。

　　她信守著自己的話，始終沒向劊子手們求饒。”我記得：那天晚間被丹娘的驚人毅力和丹娘的純潔形象感動哭的，不只是卓婭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