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九從此不再帶阿朵參加聚會和一切活動，“受不了朋友們的嘲笑。他們雖然不說，但眼神很明白?！奔词箮笥鸦丶?，他也告訴阿朵，“最好呆在房間里面，不要出來。”

    阿朵愈發(fā)孤獨。除了有時周末回家和細九一起出去逛逛街，極個別的時候，中專的朋友們會一起去唱次K。其他時候，離開了家鄉(xiāng)、朋友、親人的她變得貧窮、孤單、不被需要。背井離鄉(xiāng)的寂寞感在吞噬著這個17歲的女孩。

    起初，她并沒想過重操舊業(yè)。阿朵不覺得自己喜歡這份職業(yè)，但也覺得說不上討厭?！傲?xí)慣了?！钡珡V州的新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樣多彩多姿。一次，一個老客戶打電話給她，“最近有沒有新‘囡囡’??？”她想，不如再干一次吧，當(dāng)是做個順?biāo)饲椤?/p>

    依依是她在新學(xué)校認識的好友，也是外地人，常常在她面前喊窮。阿朵試探性地問她，有沒有朋友愿意。幫忙介紹的話，可以給依依中介費。

    依依沒有人介紹，索性自己下水，做了阿朵的“囡囡”。

    “我覺得我是在幫她?！卑⒍湔f。“要不然她哪來錢。”依依也不否認這一點，“我們是好姐妹，好朋友?！弊钊卞X的時候，阿朵從早到晚一天給她安排了5個老板。一天就收入了3000多?！案梢惶?，一個月的錢就都來了?！?/p>

    太過頻繁的以“家里有事”為借口回家，終究還是有露出馬腳的一天，細九從她的電話和短信里發(fā)現(xiàn)了她還在做“媽咪”。怒不可遏之下，他提出分手。

    阿朵不依。他堅持，她仍然不依。鬧自殺，討好細九的媽媽，去找細九的每一個朋友，陳述自己對細九的愛。兩人都被折磨得精疲力盡。

    夏天，細九最后一次向她提出分手。阿朵嘴上答應(yīng)，卻仍然在每一個周末回到細九家住，和細九在同一張床上睡覺。

    每個女孩兒都是個值得被放在手心上疼愛的公主，都是一朵嬌艷的鮮花，都是一個天使。阿朵的朋友這樣勸告她，不要再繼續(xù)纏著細九，“不值得”。細九的朋友解讀的版本卻是，“她是個騙子、沒文化、跌落凡間的魔鬼?！?/p>

    就在兩人糾纏得接近精疲力竭的當(dāng)口，阿朵查出——自己懷孕了。

    生活就是這么戲劇化，像一出永不落幕的電視劇，還是80年代流行的苦情戲，纏綿悱惻，迂回曲折。細九的媽媽替六神無主的兒子做出了決定，打掉孩子，好好照顧流產(chǎn)后的阿朵。17歲的阿朵有過“留下這個孩子”的沖動，但唯一知情的表哥和細九的母親都堅持，這個孩子不能留。

    在流產(chǎn)后阿朵纏綿病榻的10天中，細九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要繼續(xù)陪著阿朵，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守護她多久。不是出于愛，也很難說是出于單純的責(zé)任。細九如此回憶，在醫(yī)生推阿朵進病房做流產(chǎn)手術(shù)的時候，他握著阿朵冰涼的手，覺得眼前這個17歲的女孩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需要他?！拔也徽疹櫵?，誰來？”

    細九自己年幼喪父，在他成長的記憶中，得到的愛總是殘缺的。而阿朵的人生似乎比他更加殘缺。他不否認自己也許是被“道德和一種想要做騎士的英雄主義感綁架”。但“綁架就綁架，隨它去吧?！?/p>

    他也開始默認阿朵繼續(xù)做“媽咪”的行為，這能讓阿朵覺得快樂，她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而且，這也能帶來收入。一般每個月，阿朵會回一次家。其他時候，她則用電話來聯(lián)系生意?；蛘咿D(zhuǎn)告人在當(dāng)?shù)氐谋斫悖伤齺戆才乓娒?，待客?/p>

    趁細九不在，阿朵偷偷說，“他也找過依依，讓依依陪陪他?！彼斐?根手指撇嘴，“5次呢！有5次！找我表姐或者是依依?！?/p>

    但，這沒什么好介意的。男男女女，情情愛愛，“不就是這么一回事嘛?！卑⒍淇粗毦诺难凵窭锍錆M了愛意與崇拜?！八貌灰粯拥?，會念很多書?！?/p>

    她仍然想要進入細九的世界，不僅僅是孤獨地縮在臥室，她更希望能成為細九客廳的女主角。細九喜歡聽音樂，她也學(xué)著下載了一大堆。然后告訴細九，她喜歡哪幾首。

    “她選的都是爛歌，口水歌。”細九私下說。“我不可能和她結(jié)婚的。怎么可能呢？怎么能過一輩子呢？遲早還是要分手的?！迸笥褌円捕荚趧窦毦牛s快分手，早斷早了。

    阿朵不舒服，父親和哥哥來看她。細九和阿朵大吵了一架，“這就好像是雙方父母見面，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奔毦陪皭澋貑?，但他也沒指望答案，更多地只是想發(fā)泄。

    哥哥下了火車，要坐地鐵去細九家?！斑@是什么”，他問細九?！熬谷荒芡诘眠@么深啊。速度這么快?！奔毦藕軐擂?，阿朵轉(zhuǎn)過臉去，不看哥哥，也不看細九。

    細九的媽媽請哥哥吃飯，為表客氣，把菜單遞給哥哥，“你先點?！卑⒍涞哪樕兊煤茈y看，哥哥則一臉疑惑地看著菜單。半晌，又艱難地把菜單遞回給細九。“還是你們點吧?！?/p>

    “他認不了多少字的！你是不是存心讓他難堪！”阿朵回家沖著細九大發(fā)脾氣。細九也很委屈，“我又不知道?！?/p>

    “我不可能和他結(jié)婚的?！卑⒍溥@樣說?！拔疫€沒想過結(jié)婚耶。但是，我的新郎不會是他?！眴査碛?，她只是執(zhí)拗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是他的。”一會兒她又自言自語，“沒有他我怎么辦呢？”

    細九生病了，躺在床上。阿朵細心地幫他蓋好被子，端來水和藥片，一下一下摩挲著他的頭?！跋癫幌裥」饭返念^毛？”她笑得歡快。

    明年7月，阿朵就要從中專畢業(yè)。她還沒想好要回家還是繼續(xù)留在廣州，或者應(yīng)該說是細九還沒想好。現(xiàn)在，兩人都用上學(xué)這個借口來延續(xù)著這段關(guān)系。

    “不知道。到時再說吧?！彼绱嘶卮稹Ｑ劬ν低得橹毦?，希冀從他的臉色揣度他的意見。細九則默默地轉(zhuǎn)過身去，空留給她一個背影。(記者 馬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