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幸福，在這一刻凝聚成了甜蜜的糖梨

    夫唱婦隨讓人艷羨

    10月22日，雨過天晴，記者從主城驅車出發(fā)，趕到雙鳳村時，已是中午。村干部稱，胡老先生很早就到場上迎接過，因無聯(lián)系方式，擔心獨自在家的老伴，老人只好回去了。

    蜿蜒的土公路一直伸向叢林深處，泥濘的山路顛簸得車上的同行者左倒右歪?！艾F(xiàn)在，車子可以一直開到他們家山腳，但進去的車很少，他們仍是步行，進

    在山腰的石板路上轉了兩個彎，眼前隱約看到一壁懸崖，開著木門的土墻壁，似被鑲在巖洞口。未見人影，先聽見狗吠?！安灰校隙ㄊ强腿说搅?。”聲落人出，一老婦手握鐵鏟站在院壩上。

    藍衫黑褲，花白頭發(fā)扎成兩條齊肩馬尾，頭上纏著白色頭帕，利索的動作、清脆的嗓音，很難相信，眼前這位頂多年過半百的大媽，竟是76歲高齡的王永芳婆婆。

    “是老先生說的記者吧？”王永芳掏出手機，熟練地摁出一串數字：“老先生，你等的客人到家了，趕緊回來吧?！?/p>

    15分鐘后，山谷中回蕩起高亢的歌聲：“太陽出來漫山紅，哥哥情意妹妹懂，我走西嶺你走東，我倆情話滿山沖……”胡仁發(fā)的出場很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鶴發(fā)銀須，雙眼炯炯有神，身背農藥箱的他腰板挺直，腳蹬雨靴，步伐矯健。“就怕你們到了沒人，我只好叫小幺妹在家等到?！?/p>

    “老先生”剛坐下，“小幺妹”王永芳彎腰放了雙布鞋在他跟前：“趕緊把鞋換了，免得濕了腳。”當著外人，老兩口毫不避諱地大秀恩愛：老婆婆時不時幫老漢整衣衫、理胡須，老漢則把從山間采回的野花插在老婆婆頭上，把剛摘下的鴨梨喂進她嘴里。所有的幸福，在這一刻凝聚成了一個甜蜜的糖梨。

    “老先生”在住家一公里范圍內種了糧食和各種時蔬，沒有特殊原因，老兩口吃過早飯就上坡，干完活路才回家?！敖裉焖诩业饶銈?，沒得幫手，我做事總覺得不對勁。”“你們進出都是手牽手、形影不離，突然分別大半天，怪不習慣吧？”小輩的玩笑讓“小幺妹”羞紅了臉、低下了頭，“老先生”則一陣哈哈大笑。

    趕場、走親戚、干農活、洗衣做飯、喂豬、拾柴火……“老先生”和“小幺妹”總是不離左右，夫妻倆的熱絡勁，令旁人又羨慕又嫉妒。有人向他們請教讓愛情保鮮的秘訣，“老先生”和“小幺妹”的答案很簡單：“不想在分別中體驗想念和牽掛?！?/p>

    江湖郎中俠義救美

    胡仁發(fā)和王永芳是怎樣牽手人生的？

    王永芳是當地人，家有7兄妹，她排行老五。18歲那年，長相俊俏、善長女紅的她經人說媒，嫁到離娘家約兩公里遠的地方，丈夫長她11歲，是個裁縫?！八芴廴耍宜幸路际撬H手縫制。”

    不久，一雙兒女相繼出世。日子雖清苦，夫妻倆同甘共苦，相親相愛。沒想到大兒子游盛超10歲那年，丈夫卻因病撒手人寰。次年，婆母也逝世。

    一個年輕的寡婦拖著年幼的兒女，日子的艱難不言而喻。王永芳給生產隊喂過豬、牛，在生產隊食堂打過雜，在靠工分生活的年月，一家3口的溫飽成了大問題。窮和苦，王永芳咬牙硬挺著，但寡婦門前的是非卻讓她無奈又無助……

    胡仁發(fā)與王永芳的丈夫是同一個生產隊的老鄉(xiāng)，早年曾憑草藥手藝和一身武術走南闖北。王永芳結婚時，他正好在家，目睹了新娘的美貌，并在心底記下了她舉手投足間的笑顏。

    “那時，除了她的漂亮，讓人羨慕的還有她的針線活、鍋灶活和醪糟手藝?！闭勂饜廴说拿?，胡仁發(fā)的自豪和愛憐在眉宇間展露無遺。就像面對一幅美麗的畫，每次相遇，胡仁發(fā)對王永芳都只是遠觀，大氣也不敢出?！芭麦@擾了她。”

    丈夫和婆母離世后，王永芳搬到了半山腰的巖洞居住，其間，胡仁發(fā)在村衛(wèi)生院上班。衛(wèi)生院就在巖洞斜對的山腳，王永芳的自留地在衛(wèi)生院正前方。一天，王永芳外出途中，被同村的無賴攔住欲耍流氓，恰好遭胡仁發(fā)撞個正著，挨了一頓痛打后，無賴落荒而逃。“不能再讓她被欺負了?！贝撕?，每天上班，胡仁發(fā)總會不時觀察王永芳的家和自留地?！翱吹剿屑缣舯衬サ幕盥?，我就跑去幫她。”

    一年中青黃不接的五六月，王永芳一家3口總是缺吃少穿?！安挥梦议_口，他總是及時送來錢糧。”沒有人敢來找麻煩了，但有關兩人的閑言碎語卻在鄉(xiāng)間流傳開來。怕影響尚未婚娶的胡仁發(fā)，王永芳委婉地向胡仁發(fā)表示：兩人還是保持一定距離。胡仁發(fā)卻理直氣壯稱：身正不怕影子歪。而且，他來巖洞的次數更勤了。

    從此，醪糟、布鞋成了王永芳款待和報答胡仁發(fā)的特定方式，無法言喻的相思和牽掛，也在這對患難見真情的男女間滋長，“老先生”和“小幺妹”成了彼此的昵稱。

    大火難阻有情人

    時光如梭，王永芳的兒女先后走出大山成家立業(yè)。一次，趁大兒媳回家的機會，胡仁發(fā)在灶間以“江湖郎中救美”的故事，告訴了大兒媳他和“小幺妹”的奇緣，并試探著問：“一雙兒女各自成家后，你覺得兩位老人該有怎樣的結局？”當時，胡仁發(fā)40歲，在王家以“老先生”身份進出已近10年，王永芳則年近半百。

    在學校當老師、24歲的大兒媳袁連芬當即表態(tài)：“他們應該生活在一起，相攜走完以后的人生?！彪S后，她補充道：“胡老師，我曉得故事主人公就是你和我媽。”袁連芬說，她暗下決心，丈夫和妹妹面前的那層紙，由她來捅破。

    袁連芬回家后，對大她兩歲的丈夫重復了胡仁發(fā)的故事?！澳驹G的他竟說不關自己的事，難得猜結局?！痹B芬氣得大叫：“啷個不關你的事？故事中的女主角就是你媽！”丈夫愣了半天不說話，再問就答：“啷個稱呼嘛？”“你們不好喊爸爸？他在家排行老九，就叫他九爺嘛。”

    兒女的為難，讓“老先生”和“小幺妹”在愛人和親人間執(zhí)著地徘徊……一場意外大火，讓老先生和一雙兒女真正心連了心。

    “那年春節(jié)，我剛放寒假，想到二老平日很辛苦，我勸他們到城里小姑子家耍幾天，我回去幫他們做臘肉?！痹B芬回憶，剛巧巖洞溝對面的朋友過生日，邀請她去參加?！罢诔燥垥r，我看到巖洞飄出了滾滾濃煙，熏臘肉的火冒得通紅，轉瞬間，巖洞里一切化為灰燼?！薄袄舷壬辈卦趲r洞里的2000多元現(xiàn)金也在火海中灰飛煙滅。

    怕二老傷心，袁連芬提出到自家居住，胡仁發(fā)卻憂心忡忡——他擔心后輩把他當外人?！熬艩敺判模瑳]有你，就沒有我們的今天，你就是我們的親爹?！庇问⒊兔妹糜问⑾梢布娂姳響B(tài)，于是，“九爺”成了兒女替換“老師”的代稱。

    “幺妹”是樹哥是鳥

    “九爺對媽媽的好，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庇问⒊Q，無論用怎樣的方式，今生，自己一家都無法還清九爺的恩情。

    在大兒子家呆了一年后，“小幺妹”提出回巖洞居住?！袄舷壬倍挍]說，找來幫手將巖洞重新整修，還擴建了4間客房，置齊了11間床鋪的所有用品，電視、洗衣機、豆?jié){機……家里一應齊備后，老兩口重回二人世界。

    “小幺妹”不識字，不愿離開巖洞，出門就暈車、暈船，酷愛零食?！袄舷壬焙苡修k法：給她講述外面的世界，陪她看電視、當解說。閑時還給她表演嘴叼1.5公斤重的煙桿。為她一句“方便面好吃”，老先生跑到相距數十公里的縣城買回一整箱各種口味的方便面。黃燦燦的金耳環(huán)和金戒指是“小幺妹”不離身的寶物?！半S身戴了十多年了?！薄靶＄勖谩闭f：“我看到別人戴，說了聲‘好漂亮’。第二天，他就說去看女兒，結果是專門帶我去買這兩樣東西?！?/p>

    2003年9月的一天，“老先生”去給“小幺妹”買酥餅?！靶＄勖谩豹氉陨仙绞詹?，突然腳下一滑，順著山坡摔倒在一棵樹下。醒來時，“小幺妹”已躺在床上，“老先生”正淚流滿面地輕聲呼喚她。原來，當天下午，老先生買酥餅回來不見她，瘋一般到處尋找，終于在山腰見到昏睡的“小幺妹”，他急得放聲大哭?；丶液?，“老先生”一遍遍熬草藥為她擦洗傷口，用嘴嚼了草藥敷在傷處。3個月后，“小幺妹”痊愈了，沒留下一點疤痕。

    采訪結束，二老相擁著送記者出山谷，按捺不住心中的深情，“老先生”唱起了古老的情歌：“幺妹穿著一身青，就像山里柳樹精；你是柳樹萬年青，我是斑鳩躲樹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