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有一只黑色的公豬,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家伙瘦而精干,嘴巴奇長,尾巴拖地,鬃毛密集而堅硬,肩膀闊大,屁股尖削,四肢粗大,眼睛細(xì)小但目光銳利,兩只
焦黃的獠牙,從唇邊伸出來。這家伙基本上就是一頭未經(jīng)馴化的野豬。所以,當(dāng)眾豬因長途坐車體力不支丑態(tài)百出時,這家伙卻悠閑地散步看景,宛如一個抱著膀子吹口哨的小流氓。幾天之后,金龍為它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刁小三。刁小三是當(dāng)時流行的革命樣板戲《沙家浜》中的一個反面人物,對,就是那個搶了少女包袱還要搶人的壞種,我與刁小三的戲很多,按下不表。    我看到,在洪泰岳的指揮下,社員們將那些豬捉進那五排二百間豬舍。捉豬的過程紛亂而嘈雜。那些智商低劣的家伙,在沂蒙山區(qū)被野放慣了,不知道進了豬舍就可以過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幸福生活,它們把進豬舍當(dāng)成了上屠場,它們放聲痛哭,它們尖聲嚎叫,它們胡碰亂撞,它們四處逃竄,它們都使出了最后的力氣,做困獸之斗。
   在鬧鬧哄哄中,一千零五十七頭沂蒙山豬,絕大多數(shù)被捉了進去,只有三頭,尚未歸舍。一頭土黃色的母豬死了,一頭黑色間白花的小豬也死了。另有一頭,就是那只黑色的野豬刁小三,鉆到汽車底下,死活也不出來;擅癖醭,從飼養(yǎng)棚里扛來一根梧桐桿子,想把它捅出來,但桿子剛伸進去,就被刁小三咬住。豬和人僵持著,形成拔河的狀態(tài)。我雖然看不到車底下的刁小三,但完全可以想像出它的模樣。它咬住桿子,鬃毛直豎,雙眼放出綠色的兇光。這基本上不是一頭家豬,而是一匹野獸。這頭野獸在后來的歲月里,教會了我很多。它先是我的敵人,后是我的謀士。正如前面所說,我與刁小三的故事,將在后面的篇章里,濃墨重彩地渲染之。
   那身材魁梧的民兵與車廂下的刁小三較勁,正好是勢均力敵,木桿子偶有進退,也是在方寸之間。眾人都看得呆了。洪泰岳側(cè)歪著身子,往汽車底下望去。許多人都學(xué)著老洪的樣子側(cè)歪著身子往汽車底下看去。我看著那些人的怪樣子,努力想像著車底下那頭豬,那個桀驁不馴、流里流氣的好漢。終于有人覺悟,上前來幫王臣的忙。我對這些人產(chǎn)生了不屑之感。公平角力,一對一嘛,幾個人對付一頭豬,算什么人呢!我擔(dān)心著車下的豬隨時都會被那桿子拽出來,像從泥土里  出一個巨大的蘿卜,但隨即就聽到“喀吧”一聲脆響,只見那幾個  著桿子的男人往后跌倒,疊成一堆。桿子斷去一截,茬口雪白,顯然是被刁小三咬斷了。
   眾人不由得喝起彩來。世間的萬物就是這樣,小壞小怪遭人厭恨,大壞大怪被人敬仰。那刁小三的行為,雖然還算不上大壞大怪,但已經(jīng)明顯地超越了小壞小怪的程度。又有人將桿子捅了進去,但車底下傳出的“喀吧”聲嚇得那人扔掉桿子就跑了。眾人議論紛紛,有建議用土槍打的,有建議用扎槍攮的,有建議用烈火燒的。這些野蠻的建議都遭到了洪書記的否定。洪書記神色沉重地說:“都是些比屎還臭的主意,我們要‘大養(yǎng)其豬’,不是大養(yǎng)死豬!”于是又有人建議派一個膽大的女人鉆進車底去給它搔癢癢,再兇的公豬,也知道尊重女性吧?再兇的豬,被女人一搔癢,也會野性頓消吧?主意是好主意,但派誰進去,立即就成了問題。此時還擔(dān)任著革命委員會副主任、但其實一點權(quán)力也沒有的黃瞳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婦!誰能鉆進去把這頭野豬降服了,獎給三個勞動日的工分!”洪泰岳冷冷地說:“那就讓你老婆鉆進去!”吳秋香避到人后,罵黃瞳道:“你多嘴多舌,自找難看!別說是三個勞動日的工分,就是三百個勞動日的工分,老娘也不進去!”正為難間,只見西門金龍,從杏園盡頭那五間養(yǎng)豬人的宿舍兼煮飼料的屋子里走出來。初出門時黃家雙嬌一邊一個攙扶著他,走了幾步后,便將二女推開。二女并肩跟隨著他,如同他的兩個美女保鏢。在他們身后,還跟隨著身背藥箱的西門寶鳳與藍(lán)解放、白杏兒等一干人。(待續(xù))
   
下期期待:藍(lán)金龍設(shè)計用酒饅頭醉倒刁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