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記者江俊濤
2005年8月30日，福建省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再次開庭審理了一起“警察殺妻”刑事案件。此案因歷時5年、
3次審理而備受關注。此前，廈門中院曾兩次判處被告人陳劍玉死刑，但都被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以“證據不足”為由發(fā)回重審。
案情回放
2000年8月17
日19點40分左右，廈門市公安局湖里區(qū)分局民警陳劍玉的妻子陳亞龍赤身被電死在湖里區(qū)海天路177號401室自家的衛(wèi)生間。公安機關在偵查過程中發(fā)現陳劍玉在外有情婦，隨即將陳劍玉列為犯罪嫌疑人。200
0年10月19日，陳劍玉被廈門市檢察院以涉嫌故意殺人批捕。
檢察機關指控稱，1998年至2000年，陳劍玉與陳某長期保持不正當關系，對此，陳劍玉的妻子陳亞龍也知情。2000年8月17日晚7時許，陳劍玉與陳亞龍因瑣事發(fā)生爭吵，陳劍玉趁陳亞龍不備，在臥室采取電擊的手段將陳亞龍殺害。隨后，陳劍玉將尸體轉移至衛(wèi)生間內，偽造陳亞龍因洗澡而意外死亡的假象。隨后，陳劍玉離開現場，于當晚7時30
分左右到單位，制造其不在作案現場的假象。經法醫(yī)鑒定，死者系被他人電擊致死。
2001年12月30日，廈門中院一審認定陳劍玉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陳劍玉不服，隨即提起上訴。福建省高院審理后，認為“原審認定被告人陳劍玉實施故意殺人行為所列舉的相關作案動機、手段等不能形成證據鎖鏈”，因此，2002年9月18日，福建省高院將此案發(fā)回重審。
廈門中院重審后認定，陳劍玉在被審查期間主動交代了他與陳亞龍的糾紛以及電擊陳亞龍致死的犯罪事實。據他供述，在發(fā)生糾紛前，陳亞龍和女兒脫光衣服準備洗澡，這一點有案發(fā)現場散亂著的陳亞龍干凈內衣褲等作為證明，同時檢察機關也得到了證人關于目擊陳亞龍赤身裸體倒在浴室，其女兒赤身裸體站在家門口哭泣的證言。所有證據能夠形成證據鏈。2003年4月28日，廈門中院再次以故意殺人罪判處陳劍玉死刑。
第二次被判處死刑，陳劍玉仍然不服，再次向福建省高院提起上訴。2003年10月20日，福建省高院再次以“
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將該案發(fā)回廈門中院重新審理。
辯論焦點
8月30日，此案第三次審理的時候，控辯雙方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有罪供述、作案時間、殺人動機成為控辯雙方爭論的焦點。
焦點之一：有罪供述能否作為證據？
據公訴人說，陳劍玉在拘押期間曾作過“有罪供述”，基本內容是：“2000年8月17日大約7時左右，我準備去單位加班。這時，陳亞龍已脫光衣服，準備洗澡。我向陳亞龍要3000元錢，陳亞龍不給，我就走進主臥室，要到衣柜里取錢，我們兩人就爭吵起來。爭吵中，陳亞龍把掛在臥室衣柜上的電源插座朝我扔過來，我用右手接住插座，順勢抓著插座按在陳亞龍的左胸上約一分鐘左右，一會兒陳亞龍就沒有什么反應，倒在地上。這時，我才發(fā)現電源插座的蓋子掉了。隨后，我為了轉移偵查視線，將陳亞龍的尸體移至衛(wèi)生間內，偽造陳亞龍因洗澡而意外死亡的假象。隨后，我離開現場，于當晚7時30分左右到單位，制造我不在作案現場的假象。”
針對檢察機關的指控，陳劍玉的辯護律師黃家焱稱：“陳劍玉的這一供述，是警方8個人輪流于2000年9月4日至9月7日對其采取兩天三夜疲勞戰(zhàn)術所得的，因此，該供述不能作為證據使用。福建省高院也明確確認該供述無法作為定案的證據。”
黃家焱說：“被告人根本就不知道該插座是否導電，是否會傷害他人，只是在事后才知道排插的蓋子掉了，露出了排插板內金屬片，致使被害人觸電死亡。顯然，不存在故意殺人的主觀故意，符合被告人是在受到相關在場目擊證人的介紹和誘導后編造虛假的供述辯解。”
黃家焱律師還指出，公訴機關提供的《檢驗報告》否定了電源排插是致使被害人死亡的作案工具；被告人作了一次“
有罪供述”后，就為自己作無罪辯解，辯稱自己的“有罪供述”系被迫違心交代；同時，沒有其他直接證據證實被告人作案，因此，被告人的“有罪供述”無法確認其真實性。
焦點之二：被告人有沒有作案時間？
公訴人指出，法醫(yī)鑒定陳亞龍的死亡時間為案發(fā)當晚7時左右，且死者為他殺。熱水器經鑒定已排除意外漏電的可能。而7時左右陳劍玉剛好在家，這說明了陳劍玉具有作案時間。
黃家焱律師認為，該鑒定判斷的時間與第一目擊證人夏斌華的證言相矛盾。2000年8月17日19時45分左右，與被告人、被害人都沒有任何的利害關系的夏斌華聽到陳亞龍在家中呻吟：“哎喲！我現在該怎么辦？”之后，夏斌華又分別兩次作了相同的證言。
黃家焱因此認為，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應當是被告人離家之后，此時被告人已經到達單位，不存在有作案時間。黃家焱還說，2002年，應福建省高院的要求，廈門市公安局對陳亞龍洗澡用的熱水器軟管金屬元素進行了鑒定，結果與死者傷口反應的金屬元素是一致的，說明死者完全有可能因熱水器漏電觸電死亡。
焦點之三：陳劍玉有沒有殺人動機？
公訴人說，1998年至2000年，陳劍玉和女青年陳某長期保持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對此，被告人陳劍玉的妻子陳亞龍也知情，為此，兩人的夫妻感情不好，曾經鬧過離婚。案發(fā)當天，陳劍玉與陳亞龍就是為錢而爭吵。公訴人因此認為，陳劍玉有外遇，存在殺人的可能，并且不排除臨時起意的可能。
黃家焱律師則辯稱，陳劍玉有外遇，并不意味著就會因此而殺人。案發(fā)當時，陳劍玉適逢新居即將入住，并且，陳劍玉通過多方努力給死者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工作。案發(fā)時，陳劍玉負責新居裝修尾款的支付工作，因此，即便陳劍玉確實有向死者要錢的行為發(fā)生，死者肯定不會拒絕。而且，當時陳劍玉自身口袋里還有5000多元現金，并不缺錢用。
法庭上，陳劍玉自我辯護說：“我沒有殺死妻子，沒有任何殺人動機；目前，沒有有力的證據證明我殺人，也提不出作案工具，希望法庭判我無罪當庭釋放�！�
專家意見
采訪過程中，記者發(fā)現：2002年1月8日，陳劍玉的一審辯護律師陳志銘收到判決書后發(fā)現，其在開庭時所舉出的陳劍玉3歲女兒的詢問筆錄被法官拒絕陳述，而在判決書中又列示出來。2002年2月10日，陳志銘接到法院電話通知：“判決有錯誤，需要更換。”隨后，陳志銘到法院換回了一份標有“丙8，換”(丙8是陳劍玉的監(jiān)號)的判決書。第二份判決書已將陳劍玉女兒的詢問筆錄刪除。
廈門中院認為：根據法律規(guī)定，未成年人不能作為證人，其證言也不能被判決所采信，只能印證其他證據，但在判決書中絕對不能體現出來。所以將第一份判決書換回。
廈門中院的這一說法卻遭到有關律師的質疑。北京市奕明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涂志認為，如果僅僅是一個或一處筆誤，法院這樣更換判決書似乎也無可非議。但在本案中，被換去的一份判決書中被刪除的一部分，恰恰是能證明被告人陳劍玉無罪的證據之一。
福建省金磊律師事務所的蘭子祿律師認為，陳劍玉涉嫌殺妻案，歷時5年而懸而未決，無論是從我國司法制度上，還是在辦案的程序上、證據的認定等方面，的確應該引起深思。
蘭律師說，我國《刑事訴訟法》第十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判案件，實行兩審終審制”。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對一切案件的判處都要重證據，重調查研究，不輕信口供。只有被告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的，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沒有被告人供述，證據確實充分的，可以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
2003年11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嚴格執(zhí)行刑事訴訟法，切實糾防超期羈押的通知》第四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對于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的案件，經過審理，認為證據不足，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的，要依法作出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第二審人民法院經過審理，對于事實不清或者證據不足的案件，只能一次裁定撤銷原判，發(fā)回原審人民法院重新審判。對于查證以后，仍然事實不清或證據不足的案件，要依法作出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不得拖延不決，遲遲不判�！�
該案被告陳劍玉于2000年9月11日被刑事拘留，到現在仍關在看守所已接近5年，而該案的結局還有待廈門中院的進一步判決。
編輯：林彥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