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會”召開的前半個月，正在查處中的河南省高速公路發(fā)展有限公司董事長童言白外逃；江蘇省交通廳長章俊元被宣布免職；安徽省交通廳廳長王興堯因“有重大經濟違紀等問題”，被立案審查，并免去其廳長職務。
十天之內，同一行業(yè)三位官員先后“出事”，交通這一“高�！毙袠I(yè)受到廣泛關注，如何在工程建設的領域預防職務犯罪、防止腐敗也因而成為“兩會”的熱點話題。
九省交通廳長“落馬”
1997年以來，交通廳長“落馬”的黑名單上，已有新疆、貴州、四川、廣東、廣西、湖南、河南以及這次出問題的江蘇、安徽等九個省份。交通廳長不斷“落馬”在經濟犯罪領域的頻繁重演，已成為一個引人注目的“廳長現象”。從四川省交通廳長劉中山，貴州省交通廳長盧萬里開始，先后有廣東、廣西、湖南、河南等多省交通廳長犯下經濟大案，河南更是創(chuàng)下了三任交通廳長“前腐后繼”的犯罪紀錄。
全國交通行業(yè)屢出“碩鼠”現象，給業(yè)內外帶來很大震動。陜西省副省長洪峰日前在省里敲警鐘，要求全省高速公路建設確保工程質量、避免腐敗�！暗侥壳盀橹梗珖延惺膫�交通廳長落馬，這非�？膳�，在全國各行業(yè)就交通這一家�！焙榉搴敛谎陲椀乇硎玖怂膿模骸白鳛榉止芙煌ǖ母笔￠L，我最擔心的是兩件事，一是質量問題，二是腐敗問題�！薄肮こ躺像R，干部落馬”，似乎已是我國工程建設中的一種“宿命”。特別是大量資金涌向高速公路、高等級公路等基礎設施的建設，資金的使用和管理、項目的建立和規(guī)劃、工程的發(fā)包和承包讓交通部門門庭若市。陜西省副省長洪峰指出，高速公路一個項目，經常是幾十億的投資，幾百家投標單位，幾十家施工單位，稍不注意，就會出現管理漏洞，就會出現腐敗。一位來自安徽的代表不愿正面談他們“出問題”的交通廳長，但他承認，“越是熱點部位就越是腐敗的高發(fā)地帶”。他說，“我們知道，非典和禽流感往往最先感染‘高危人群’，而感染各類流行病的‘高危人群’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和病毒的接觸機會多，受到病毒入侵的概率也較大。
交通廳長們之所以成為腐敗‘高危人群’，其直接原因就在于交通廳長手握的權力最容易被腐敗的‘病毒’所侵蝕�！�1998年，中國交通基礎設施建設進入快速增長期。投資開始大幅攀升，占全社會固定投資的比重接近10%，創(chuàng)建國以來最高水平。高速公路的里程數比上年增長83%。此后，社會資金大量涌進交通基礎設施建設領域，2003年，交通領域投資達到3500億元。如此巨大的建設規(guī)模，使擁有公路工程“生殺予奪”大權的交通管理部門日益炙手可熱，也逐漸成為腐敗“病毒”侵蝕的“高危行業(yè)”。中央紀委日前發(fā)布了“關于領導干部違規(guī)干預插手工程招標投標的調研報告”，其中描述說：“據統(tǒng)計，近年來全國已有十幾個省區(qū)的交通廳廳長在公路建設工程中因貪污受賄而被判刑。其中，河南省連續(xù)三任交通廳長都是在干預和插手公路工程建設中，因收受巨額賄賂而倒下的。”
“蘋果”總爛，得檢查“筐子”
來自交通領域的一位代表說：“高速公路投資太大，動輒幾十億上百億元，從中撈幾千萬元甚至上億元不顯山不露水。沒有科學的制衡機制和制度，必然害死干部�！苯煌I域建設的紅紅火火，交通廳長的炙手可熱，讓想借此發(fā)財謀利者趨之若鶩。一項交通建設工程從立項論證、招標設計、施工監(jiān)理、預算撥款到竣工驗收，幾乎都由交通廳獨家負責或牽頭，而廳長作為大權在握的主要負責人，必然成為大小包工頭的進攻對象。資金流向何處、項目能否成立、工程由誰承攬，雖然有各種各樣的環(huán)節(jié)在牽制，各種各樣的制度在運轉，但從許多情況來看，最后的拍板權非交通廳長的“一支筆”莫屬。以河南省為例，該省交通廳掌管著全省每年40多億元的規(guī)費、通行費收入，統(tǒng)貸轉貸資金近100億元，每年正常投資150億元以上�！耙恢ЧP”千鈞重，他面臨各方面的“圍追堵截”可想而知，如果在制度層面上缺乏相應的監(jiān)督和制約，某種意義上說，不出腐敗問題倒有可能是例外了。美國學者阿密泰在其著作中談到：“清除腐敗，不僅僅是挑出一個爛蘋果，而更應該檢查放置蘋果的筐子。”
過去，我們往往過分強調了“蘋果”的自身因素，認為官員的腐敗是自身抵擋不住誘惑。西方國家則不一樣，他們認為人與生俱來有許多惡的本能，所以一定要通過嚴格的制度加以約束。蘋果腐爛不僅僅要檢查蘋果自身的原因，更多的還要檢查放置蘋果的那個筐子。他們把眼光更多地放到“筐子”而不僅僅是“蘋果”上。結果，西方國家形成了嚴格的反腐敗制度，其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的。我國現行的交通投資體制是在交通系統(tǒng)內部封閉運行，采用“投資、建設、管理、運營”“四位一體”的管理模式，一切規(guī)費資金由交通部門自行征收使用，對外融資又實行統(tǒng)貸統(tǒng)還，獨立設置項目法人，再加上不受制衡的招、投標市場，導致政府權力部門化，部門權力個人化，個人權力絕對化。交通廳既是投資者，又是管理者；既當發(fā)包商，又當承包商�！叭绱司薮蟮臋嗔�，掌握在廳長一個人手里，又缺乏有效監(jiān)督，確實容易出問題�！�
全國政協(xié)委員、鐵道部副部長孫永福認為，“任何權力，要防止其濫用和腐敗，首先就要解決‘誰來監(jiān)督’的問題，并有相應的制度設計與實施。從政府部門的職能來說，管理部門應主管項目規(guī)劃、工程標準和監(jiān)督執(zhí)行，項目的投資、建設、運營等應委托給獨立于政府部門之外的項目法人。這樣，才能有效避免政府部門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政府官員權力過于集中的問題出現。”
為反腐“支招”
“我們的監(jiān)督機制應該合理設計，以預防為主，防范在前。對容易出問題的地方加強監(jiān)督�！睂O永福副部長負責國家重大建設項目——青藏鐵路的建設。他告訴記者，對于這一工程，他最操心的是兩個方面，一個是質量，一個是投資。而這兩方面如出問題，都可能與職務腐敗密切相連。青藏鐵路260億元的建設資金完全是國家投資，要保證工程質量和合理使用投資，必須有良好的監(jiān)督機制�！鞍l(fā)生在重大工程建設中的違法犯罪活動，有一個共同特點，主要是在招投標等環(huán)節(jié)以及有關重點崗位和重點人員出現問題。因此，這些薄弱環(huán)節(jié)我們更應加強監(jiān)督�！睋䦟O永福介紹，在最容易出問題的工程項目招投標中，他們專門設立了招投標專家?guī)�，每次招投標臨時用抽簽的方法隨機抽取專家，并公布紀律，封閉管理。一旦發(fā)現問題，就取消資格，永遠不能進入專家?guī)臁τ谪攧�、招標負責人這樣的關鍵崗位實行“輪換制”，一般兩年輪換一次，“以免他們陷得太深。都熟了，很多事就抹不開了�！睂O永福副部長說，“實際上，監(jiān)督到位，這也是保護干部。”
分析落馬交通廳長們的犯罪史，有兩個問題值得人們思考：一是招投標制度為何無法遏止交通投資領域的腐��？原因在于一些交通部門負責人同時兼任工程建設公司負責人，有的還頂著“評標委員會”主任的桂冠，這種特殊身份為他們?yōu)E用權力提供方便；二是監(jiān)察部門為什么形同虛設？交通部紀檢組一位官員說過，中紀委曾明文要求各地廳內紀檢官員不要從內部產生，但出于歷史原因，現在大部分交通廳紀檢組長是交通系統(tǒng)出身，沒有體制外的監(jiān)督。一些代表們建議，應盡快完善獨立的招投標機構以建立招投標咨詢機構的手段把業(yè)主和招投標工作分離開來。他們提出，不僅交通領域的投資項目，所有的政府投資項目，都應該規(guī)定以公開招標的形式全面引入社會中介組織進行社會監(jiān)督�，F有的投資咨詢、項目評估、勘測、設計等組織和單位，必須與政府部門脫鉤，成為完全獨立核算、自負盈虧、對自身的行為和后果承擔經濟和法律責任的法人實體，在對工程進行監(jiān)督時不應受任何行政部門的干擾。要實施“陽光工程”，其核心是創(chuàng)新，要通過制度創(chuàng)新、機制創(chuàng)新實現“機制反腐”、“制度反腐”。
對此，有政協(xié)委員指出，應盡快實施以項目、資金、市場互相分離、彼此制衡的交通投資體制改革。就省級而言，重大建設項目的提出、批準和管理一律由交通廳和省發(fā)展計劃委員會共同負責，但以計劃部門為主；資金管理包括規(guī)費征收、貸款的監(jiān)控等由交通廳和財政廳共同負責，以財政部門為主；項目法人的任用和監(jiān)管由和交通廳、省企業(yè)工委共同負責，以企業(yè)工委為主；公路建設項目的招標進入有形建設市場，由省建設廳主管；交通廳把工作的主要精力放到對交通運輸發(fā)展戰(zhàn)略的規(guī)劃管理、工程質量和交通運輸的行業(yè)管理以及公路建設和運輸管理的協(xié)調發(fā)展上來。最高人民檢察院職務犯罪預防廳廳長敬大力說：“從根本上解決預防職務犯罪問題，就是將預防機制建設納入法制軌道，加快我國廉政法制建設步伐，堵塞現行監(jiān)督體制和立法上的漏洞，按照系統(tǒng)科學原理和廉政機制建設的需要，建立起我國完備的廉政機制和法律體系，實現公共權力運行和對權力監(jiān)督制約過程的高度法律化、制度化、規(guī)范化。”(作者：陸敏田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