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編者按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但遺憾的是，故事中的“我”所出于的“好心”，并沒有得到好報。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無論起因是什么，像“我”這樣心甘情愿而且異常堅定地充當(dāng)?shù)谌叩�，結(jié)局恐怕都是悲劇。但愿生活中多一些幸福美滿的陽光，少一些移情別戀的陰影。
沒有婚禮的婚紗照
在一次朋友的生日聚會上，我認(rèn)識了國文。我因為剛剛離婚，心情很不好，看到國文憂郁的眼睛，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愛上國文的時候，立刻逃跑了。我想，我的婚姻就是因為第三者插足破壞的，我絕不當(dāng)?shù)谌摺?
國文找到我，說我一定要和你說清楚！原來，國文的妻子對他不忠，孩子8歲時，跟別的男人跑了，他們離了婚。幾年后，那個男人又搭上別的女人，她回家求國文原諒她。為了孩子，國文和她辦了復(fù)婚手續(xù)。但她并沒因私奔而感到內(nèi)疚，反而變本加利地在家里作威作福，每天在外面打麻將，還成天找茬打架，吵著要離婚。國文說我們已經(jīng)離過一次婚，現(xiàn)在又要再次離婚，所以我才有權(quán)利對你說我愛你。我看著國文真誠的眼睛，對他點了點頭。我們開始相愛了。國文的兒子正在讀中學(xué)，怕影響他學(xué)習(xí)，我們決定等他考上大學(xué)后，國文再辦離婚手續(xù)。
我們的愛情一開始并不甜蜜。每當(dāng)我們激情澎湃的時候，國文總是退縮，我以為國文是因為還沒辦好離婚手續(xù)，克制著自己。我心里感到很欣慰，國文是個負(fù)責(zé)任的男人，把后半生托付給他，我心里很踏實。
國文過生日的那天晚上，我們都喝多了。國文緊緊擁著我，很快，我們就從云端上摔下來了。國文陽痿！我望著國文漲得通紅的臉，心里有些隱隱的痛。
原來國文結(jié)婚后，妻子就三天兩頭地跟他打架，并且惡聲惡氣地用難聽的話辱罵他，在他眼里，妻子不是女人而是老虎。時間一長，對性就覺得冷淡甚至厭惡。復(fù)婚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不行了，妻子就惡言相罵，說他不是男人，是太監(jiān)，最后就真的一點也不行了。
我是醫(yī)生，我知道國文是典型的心因性陽痿。我對國文說不要緊，我會幫助你，只要你思想放松，慢慢會好的。國文說我還有糖尿病，我不會有希望了。我知道，即使沒有心理因素和心理壓力，糖尿病也是嚴(yán)重影響性功能的，并會導(dǎo)致陽痿，我的心里很沉重。我說，讓我們試一試，愛情會改變一切，即使你永遠(yuǎn)好不了，我也愛你，一輩子和你在一起。真的？我點點頭。
我和國文一起去看了醫(yī)生，醫(yī)生先給國文控制血糖，又幫我們制定了一套循序漸進的治療方案。我用女性的柔情撫慰著國文的心靈和身體，慢慢地，國文有了感覺。國文激動地說是你讓我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第二天，國文就拉著我去拍婚紗照。我說我們還不能結(jié)婚，你還沒離婚呢。國文說那是早晚的事，再說那張紙能說明什么，又不是沒離過，只是為了孩子先拖一拖罷了。
照完婚紗照，我心里更加踏實了，我覺得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我愛國文，就愛他的孩子，我希望他能順利考上大學(xué)。我愿意用自己的名分來等待。
相愛卻不得不分開
國文的孩子終于考上大學(xué)了。我和國文可以名正言順地一起生活了。我們在燕兒島路上一家很有情調(diào)的咖啡屋，一起過了一個很浪漫溫馨的夜晚，以紀(jì)念我們漫長的戀愛時光。
我和國文都沒想到，原來成天喊著要離婚的國文的妻子，一聽國文真要離婚了，突然變卦，死活不離。怎么辦？我問國文。沒有什么怎么辦，這婚是離定了！國文不容質(zhì)疑地說。
就在國文家離婚大戰(zhàn)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時，國文的單位進行干部調(diào)整，國文的名字在晉升名單中。這對國文來說是個好事，可來的實在不是時候。仕途中好像有不成文的規(guī)定，好官員不應(yīng)有任何緋聞更不應(yīng)鬧離婚，否則就等于給你的對手加了一票。
以國文妻子的一貫做法，她是會鬧得滿城風(fēng)雨無人不曉的。國文急了。我安撫國文：我可以等，不管多長時間，哪怕等到你退休，那時候就再不會有什么仕途之類的東西阻擋我們了。
國文暫時放棄離婚，把精力轉(zhuǎn)到工作上，還要裝出一副恩愛夫妻的樣子，每個周末都呆在家里“陪”妻子，我卻遭到冷落。我雖然知道這都是假的，暫時的，但心里仍然很難過，因為這個“暫時”不知道究竟要多久？
國文每次抽出時間來看我的時候，都像松綁一樣大喘一口氣說：可憋死我了，和她一起呆的那個家，簡直就是墳?zāi)梗∥颐看味既コ匈I許多國文喜歡吃的東西，給他做一頓既有營養(yǎng)又符合糖尿病飲食的晚飯，為了和國文的口味一致，我強迫自己改掉了愛吃甜食的習(xí)慣。我收拾起一周來的孤獨寂寞和心酸思念，用最燦爛的笑容和最輕松的語氣迎接國文，我們的相聚那么短暫那么不易，我不忍心再給國文增加壓力。
有一次我下班后去超市給國文選購食品，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放在購物車?yán)锏奶岚鼪]有了。我急出了一身冷汗，剛巧碰到一個熟人，趕緊借了她的手機給國文打電話。國文來了后，我就哭了，我想國文一定會想辦法幫我找回包的。可是國文只是急得團團轉(zhuǎn)，還是我自己找了超市的保安，折騰了一晚上也沒結(jié)果。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國文不是可以依靠的人。我害怕起來，我們的將來要面臨多少困難甚至險境，國文能和我一起頂住嗎？
國文順利地提升了，我們都松了一口氣。國文春風(fēng)得意，不再提離婚的事，卻越來越多地和我幽會，他說他在他妻子那兒還是陽痿，只有在我這里才能找到男人的自信。我覺得國文變了，竟然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為他所做的一切犧牲，包括沒有陽光的生活。我不是個找不著男人要搶別人丈夫的女人，我想我應(yīng)該離開。
我不再接國文的電話，也不再和他見面。為了向國文表示我離開的決心，我接受了追求我多年的某房地產(chǎn)老總張林的邀請。在別人眼里，他年輕有為，在東部和郊區(qū)都有地產(chǎn)，是貨真價實的“鉆石王老五”。我與他共進晚餐，并特意選了云霄路上那家我和國文經(jīng)常去的飯店。
一進飯店我就看見國文，但我裝作沒看見。我和張林喝了很多酒，然后我就趴在桌子上哭起來。國文走過來，他和張林說了些什么，張林什么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上，我躺在酒店的房間里，國文守在我身邊。國文說你為什么要作賤自己，我看見你這樣心里痛，你知道嗎？
我多么希望和他的兒子溝通
國文的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了，在一家不錯的公司里工作。因為身體的原因，國文提前退居二線。
國文又把離婚提上了議事日程。但他很快就愁眉苦臉地告訴我，他兒子不同意，并以死來要挾他，他真不忍傷害他的孩子。我想那我的孩子就應(yīng)該傷害嗎？原來我一直自己帶著兒子，后來為了照顧國文，孩子就跟著他爸爸生活了，我的兒子剛上初中，難道他不該有母愛，難道他不該有個正常的家？那天我心情很不好，喝了很多酒，國文把我送回家。國文走后，我想我應(yīng)該找國文的兒子談一談。
我撥了國文家的電話，是國文的兒子接的。我用英語跟國文的兒子對話，我想，這樣和年輕人更好溝通一些。果然小伙子在電話里大叫你英語說得真棒！我告訴他我想和你談一談。他說談什么，用英語談嗎？我說怎么都行，今天太晚了，我明天跟你談吧。
第二天早上醒來，頭很疼，但我還是如約給國文的兒子打了電話。沒想到國文的兒子態(tài)度驟變，在電話里惡狠狠地說你不要再找我爸，不然我會殺了你！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我又把電話打過去，我說你殺了我，我也要跟你談清楚。電話又掛斷了。我給國文打手機，關(guān)機。
中午，國文跑來看我。他說他們家昨天晚上鬧翻天了，兒子和妻子一起大罵國文，兒子還說國文要和他母親離婚，他就不活了，并且真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妻子說是犯心臟病了�？晌疫^去從沒聽說過國文的兒子有心臟病。
一個星期后，我堅持要和國文的兒子談話。國文只好同意，但為了“保護”我，讓孩子的姑姑陪著一起來。我在咖啡屋里和他們見了面。
你了解你父親嗎？我問國文的兒子。我從小就和我爸在一起，我們從沒離開過。你父親是個很重感情的人，你還記得他和你一起度過的那些艱難的日子吧？國文的兒子抬起頭看著我。他辛苦了一輩子，也孤獨了一輩子，他有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他身體很不好。你知道吧？國文的兒子不說話�，F(xiàn)在他愛我，我也愛他，我什么都不圖他的，我只想好好照顧他。國文的兒子仍舊不說話，我說我沒逼你父親離婚，如果你父親和你母親能好好地生活，我馬上就離開。國文的兒子不相信地看著我，我說你可以回去做你父母的工作，他們能和好，我真的退出。但是如果你父母確實不能和好，請允許我愛你父親，照顧你父親，他永遠(yuǎn)都是你的父親。我覺得我已經(jīng)慢慢走近了這個年輕人的心�？墒撬墓霉眠@時突然站起來，大喊別聽她胡說八道，咱們走！一邊說一邊拉著國文的兒子走了。
我精疲力竭地趴在桌子上，半天沒有動。我覺得好累好累。我拿出手機給國文打電話，我還想再單獨和他兒子談一次，我相信我會和他溝通好，我很自信�？墒菄年P(guān)了機。我打了一天電話，國文關(guān)了一天機。我想也好，就這樣了結(jié)了吧。
第三天晚上，國文又來找我，說他兒子回去后就病了，家里亂套了。我說那你趕緊回去收拾那個亂套了的家吧。國文摟著我說：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說著就流下淚來。我的心又軟了。
國文的兒子沒來跟我談話，他妻子卻找到我單位來，她說：國文讓我告訴你，他不會離婚，讓你以后不要再糾纏他了。一會兒，我的手機響了，我一聽是國文妻子的聲音：好好聽著吧，他來跟你說！然后就聽見她命令的聲音：王國文，你跟她說！聽筒里沒有聲音。我說國文，你說吧。還是沒有聲音。我說國文，我想聽你說�？墒抢锩鎱s傳來那個女人的尖聲叫喊：說！為什么不說？……電話掛斷了。幾秒鐘后手機又響了，沒有聲音又掛斷了，又響，又掛斷。再就是聽筒里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氣，接著就是那女人的謾罵和他兒子的哭喊，我等了半天還是沒有國文的聲音，我不忍心再聽下去，掛了電話。
一整天國文都不開手機。我想他兒子準(zhǔn)是又“犯病”了，我很為國文擔(dān)心，對我們的將來也沒了信心。
忘掉他像戒毒一樣難
張林來約我的時候，我一點都沒猶豫就去了。我跟張林講了我和國文的事情。張林說好了，都過去了，現(xiàn)在重新開始吧。我點點頭。
和張林在一起，我很輕松，主要是可以理直氣壯地在一起，不用躲躲藏藏，也不用怕誰找來和我打架。我現(xiàn)在才體會到，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多么重要。
和國文一起的時候，我處處照顧他，因為他身體不好，年齡又大。和張林一起全反過來了，張林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每天早上都開車給我送早點，然后送我去上班。我有睡懶覺的習(xí)慣，我都讓張林卡著點來。有一次張林早來了10分鐘，我堅決不起床，讓他在門外等了10分鐘才開門。張林對我處處包容忍讓，慢慢撫平了我心中的創(chuàng)傷。但我不讓張林碰我，每當(dāng)張林想跟我親熱的時候，我就尖叫著掐他的手和胳膊，潛意識中我還在為國文保護著自己。張林每次看著被我掐紅的手背，都苦苦地笑著，他知道我還沒從過去走出來，他說他可以等待，等我慢慢走出來。我努力試著去愛張林。我覺得我慢慢地快要愛上他了。
可是有一天晚上，國文突然敲我家的門。一進門，他就跪倒在我面前，我很驚訝，說你干什么？我老婆同意離婚了，國文說。是嗎？我不相信，我已經(jīng)被這個男人和他一家人折騰得精疲力竭，我不想再折騰下去，我想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國文見我不為所動，跪在地上不起來，流著眼淚求我再給他一次機會�？粗粋�大男人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我的心又軟了。
第二天我和國文一起去了法院，還找了熟人，希望能盡快判離。同時我也非常過意不去地和張林分手。過了幾天，張林開來一輛嶄新的富康車，說是送給我的。我以為他開玩笑，他把所有手續(xù)都交給我，上面都寫著我的名字。我問他為什么要這樣？他說因為我愛你就像你愛他一樣。
我像重新打足了氣的球，和國文一起重溫浪漫和熱情。同時我們一起為離婚案奔走，為將來的生活籌劃。國文和妻子達成協(xié)議，兩處房子都給他妻子，家里所有的錢也都留給妻子，并辦好了各種轉(zhuǎn)讓手續(xù)。我對國文說：什么東西都給她，什么要求都答應(yīng)她，只帶著你自己的衣服出來就行，如果衣服她也不讓帶，就只帶著你渾身是病的身體來。只要我們倆能在一起，就是幸福。
法院要開庭了，國文的妻子又一次變卦，在家里鬧得天翻地覆。國文悄悄去法院撤了訴，并故伎重演，又關(guān)了機，不和我聯(lián)系。
我在馬路上開著車，經(jīng)常就走了神，好幾次撞到路邊的石頭臺階上，新車三個月就大修了兩次。有時我實在控制不住，就把車停在路邊，不管不顧地大哭一場。
我精神恍惚地終于出了車禍，還好沒撞著人，撞到了路邊的大樹上，我小腿骨折住進了骨傷醫(yī)院。我孤獨地躺在病床上，心里難過，他卻連來看我都不敢。
那天晚上，同病房的人回家了。我拿出準(zhǔn)備了很長時間的安眠藥。吃藥前，我突然覺得應(yīng)該和這個世界告別一下，我撥了一個最好的女同學(xué)的電話。她立即打車來到醫(yī)院，看到我手里的藥瓶，她驚呆了，我們抱頭痛哭。她說放棄這份感情吧，它是毒品，害得你太苦了！
出院后，我不再給國文打電話，他來電話我也不接，我想忘了他。但是真的像戒毒一樣，很難。
我開著車到我們曾經(jīng)漫步過的東部海邊，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這苦海什么時候是頭��？
